儚すぎる光

他的星星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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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J/ABO】狼骸鸦骨 58-61

  58.

  姜赞镕一天中能见到其他人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他不过在吃饭和偶尔放风的时候稍加留意,就发现在这本该人人重罪的监狱里有三人,他们口音相似,与旁人保持着戒备的距离,却对彼此微妙地亲近。

  这已经很奇怪,瞭望星对重刑犯的关押原则有一条便是同地同案的犯人分地关押,而若说这三人入狱前只是口音类似的陌生人、在狱中这种环境下相互熟识,未免也太巧合。

  并且,这种口音姜赞镕还从来没听过。

  如此他也就不由多加了几分对这几人的注意,心中疑窦愈发明显,甚至有了大胆的猜测。

 

 

  而在偏僻得姜赞镕也未曾造访过的戈凛自理国,朴载赫终于顺着盲人指路般的导航,把他和曺容仁带迷路了。

  这一路本来就十分颠簸,朴载赫开车又横冲直撞不知道打了几个急转弯,曺容仁推开车门就吐得昏天黑地,朴载赫要扶他反而被狠狠地一斜眼给瞪了回去。

  “石头山那里我都说了往南绕……还有都叫你找人问路了,非要照导航走,现在信号都没有了,等下天黑更难走,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以前你也不是个路痴啊?我记得进热带雨林那次……”

  曺容仁一般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人,然而他本就精神不济,又给生生晃出了晕车症,积压许久的不忿便无需再忍,一股脑抱怨着喋喋不休。

  朴载赫一言不发地听着,不过他也不想和曺容仁斗嘴到底是他在石头山瞎指路更致命还是曺容仁让他走大路更严重。

  反正曺容仁说累了就没事了……朴载赫看了看信号微弱的导航仪,又打开裴俊植画了路线的地图端详,但还是败于脑回路的对接失败。他们现在也不知是在哪个荒郊野岭,四面除了树就是草,若是夜深了配合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鸣叫,说像恐怖片片场也不为过。

  一声长叹,朴载赫狠狠一拍方向盘,下了车。他送了瓶水给曺容仁,见他接了,就试探道:“我刚才看……那边有个湖?”

  曺容仁眯着眼睛看了再看,语气不好道:“你眼力好,我可看不见那么远。”

  “我觉着,有水的地方旁边可能有人……先返回去,照着湖开,要是碰见人就问问路……行吗?”

  他装低声下气惯有一手,曺容仁斜了他一眼,又斜了一眼,终于忍不住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

  “上车!”

 

  一个小时后,一度怀疑这两人葬身野狼之口的裴俊植终于在村外十里找到了人。彼时朴载赫正爬在树上往远处望,曺容仁则抱着臂威胁他再不下来就把车开走。

  一瞬间裴俊植还以为自己在看什么乡村喜剧。

  回村的路上他原本还想问问两人为什么会迷路,好在他眼尖地瞧见了自己画错了一点细节的路线图,于是选择了明智缄默,并且及时把这两个倒霉鬼的注意力从地图转到了此行的目标身上。

  “原来是下七营的一个侦察兵,叫达牧的,出身特里里。当年是因为斗殴被逐出军队,巧就巧在,斗殴死了的那个也是被附身者,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被第一时间注意到,逃了出去。但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问过村里的人,说是几十年前的夜里他来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他住得离其他人都远,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发现这人有点疯傻。好在民风淳朴,他又只是疯言疯语并不伤人,这么多年也就住下来了。这儿的人叫他阿呆。”

  裴俊植徐徐说着,不一会儿前面的车停了下来,他便领着朴载赫和曺容仁下车走去。

 

  目的地到了。眼前的村落看起来很宁静,在接近天黑的现在甚至有炊烟袅袅。一小时前还陷在荒凉山林的朴载赫顿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迎上来的中年男人是这里的村长,裴俊植和他已经很熟络,便由他带着去找那位“阿呆”。

 

  ——看到那个痴痴抱着空碗坐在湖前的男人时,曺容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说他“有古怪”。

  无论是档案里明确过,还是现在自己感知到的,这个阿呆的身上没有神祇,所以也理应没有源虫存在。

  可他的眼神让曺容仁不寒而栗。

  朴载赫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攥紧,他无声地看向曺容仁,眼神里都是询问。然而就这一晃神的功夫里,裴俊植拿来了马灯,原本昏暗的环境被一下照亮,曺容仁再看过去时便找不到那种熟悉而诡异的癫狂了。

  也许是错觉吧,他安慰着自己,松开了手指。

“看着这片湖的时候他就会冷静一些,”裴俊植道,“之前他一看见我就扯着我、说我是鬼,还把村长都砸伤了……”

  朴载赫奇道:“你说他不伤人的?”

  “所以说,古怪啊。”裴俊植叹气道,“我长得也不可怕吧,反正他看到我第一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好几个人拖着他把他拖回这儿才好起来。我想着他应该从来没见过我,恨我干嘛呢?后来猜测……可能不是因为我,而是我的枪吧。”

  意思就是神祇了。

  不知那句话点燃了阿呆的精神,原本兀自沉默的他突然将碗一摔,站了起来。

  这一站曺容仁才发现他个子其实很高。他指了指朴载赫,朴载赫不明就里地凑过去,被他一拽,只听他神神秘秘道:“鬼,你也是鬼。”

  复又把朴载赫推开,笑得颇为痴呆,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发寒:

  “到时候,你身边的……谁都逃不过。他也一样。”

  他脏兮兮的手指指的正是曺容仁的方向。

 

 

  这天夜里曺容仁做了噩梦,虽然不至于大叫着惊醒,但翌日晨起时也是头痛欲裂,半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奇了怪了,从回来以后,他这还是第一次做和回忆完全无关的梦。

  梦里的自己踩在莲花上,底下是黑漆漆墨水一样混浊的池水。

  那黑水粘稠可怖,白莲则摇摇欲坠。最终跌落的时候,他才看见原来莲花的茎杆在被一群乌鸦啄食着,直到断裂。

  他一头栽进水里,抬头时望见四周草木尽皆枯萎,草木的尸身显透着中毒般青紫的颜色,枝叶狰狞虬结,像妖异的爪牙。

  梦境安静而缓慢,并不让人惊恐紧张。但曺容仁就是迟迟沉浸在一种窒息感里,过了许久才下床,下意识地寻找朴载赫的踪影。

  不知道他一大早的去哪了。

  曺容仁也不急着找他,而是在村里逛了起来。

  这里朴素简直不像瞭望星上的村子,反而和卡达荷上的离群索处差不多了。未通电力,屈指可数的几台马灯都依赖蓄电池。用水都靠井水,虽然村子就靠着一片大湖,但却没有人用湖水。

  曺容仁往阿呆住的方向走去,隐隐约约地听见争吵声,然后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朴载赫被推下湖了。

  性命倒是不必担忧,只是湖水冰冰冷冷,他爬上岸的时候满头满身湿淋淋地,哆嗦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曺容仁没忍住笑出声来,被他哀怨地注视着,另一边闻讯赶来的村长拉着阿呆不住地向朴载赫道歉,倒惹得他很不好意思。

  曺容仁奇道:“你说什么惹着他了?”

  “鬼知道!”朴载赫擦着头发不满道,“不过是问他记不记得以前用的什么神祇啦,上过几次战场啦,还有他杀掉的那个神裔军是不是他好朋友,为什么当初会打起来什么的。”

  “……那你还挺会问的。”听起来个个精准踩雷。

  这些问题还只是让阿呆和朴载赫打了起来。说是打架其实只是朴载赫单方面被推推搡搡——他又不会对一个傻子还手!末了朴载赫想起昨天阿呆拐头拐脑的一番话,不禁问那句“谁都逃不过”是什么意思。

  结果就被阿呆推了下去,还被大骂“你身上好脏滚出去”。

 

  当天的下午,他又神神叨叨地对朴载赫道:“你现在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鬼,不堪一击。知道吗,你们都只差一步。”

  朴载赫斜眼看他懒得说话,只因他已经被这家伙的碎碎念磨到多给他一句回应都觉得是浪费力气。反倒是耐心极好的曺容仁接话道:“哪一步?”

  “‘遇魔’,”阿呆一本正经道,“或者……”

  他的眼神突然闪动了一下,很快地低下头嗫嚅着不说话了。曺容仁望着他方才瞄着的方向,是裴俊植和村长送水过来了,也许是裴俊植手上那光芒还没褪去的狙击枪吓到了他。

  事后裴俊植对于自己闲着没事拿神祇跑去打野兔的行为表示了极度后悔。如果他早知道阿呆讲到的内容,可能会在进屋之前不光收好狙击枪还会顺便把野兔烤的香喷喷的来作为犒赏。

 

 

  59.

  很快地,阿呆又因为疑似诅咒曺容仁一样的话语让朴载赫恼火了。他说曺容仁只是看起来清白无垢实则不久后就会罪孽缠身。朴载赫要忍到青筋暴起才能控制住自己想暴揍这家伙的冲动,曺容仁一边拦着朴载赫,一边却心神不宁地想,这和那个梦倒有点不谋而合。

  他转念一想,阿呆是不是想告诉他们些什么呢?

  有一种说法是所有人都有过杀人的念头,而决定他们是否会付诸实践的,是是否会遇到那个契机。如此类比的话,神祇都有夺取宿主意识的倾向,让这种倾向实现的,便是“遇魔”了?

  这和金基仁得知的那“三个条件”是否有联系呢?

  那么,阿呆说的那半句“或者”,难道是说在这三种条件以外,还存在另一种实现思维复活的方法?

  曺容仁越想越离奇,直到朴载赫忍不住推他才意识到自己都快把朴载赫的胳膊抓青了。在那家伙提出抱怨之前,曺容仁便要求他尽可能地多和阿呆接触、交谈。

  朴载赫浑身都写着拒绝,连狼骸都发出了痛苦的哀鸣。曺容仁被磁场搅扰得一乱,但狼骸的存在反而更坚定了他要寻找线索的决心。

 

  烤着野猪肉的裴俊植对此表现出了克制的关怀。他委婉地提醒曺容仁,他觉得在朴载赫独自陪精神异常患者聊天的同时、他的Omega还跑来和另一个Alpha打野味实在是有一点危险。

  危险的那个指的是裴俊植自己。他才不想在烤肉的时候还要担心远处哀怨气氛都快具象化的朴载赫会忍不住半夜里朝自己放冷箭。

  不要在狼狗的幼年时期试图抢他的骨头,不然这份仇会被记一辈子。

  “我至今不知道到底哪里惹过他。难道上学的时候帮你抢盒饭也算吗?”裴俊植给猪蹄刷了一层料酒。

  “你不光带了一整年,还拜托过十来个人帮忙,拜你所赐全年级都知道我爱吃哪层楼的午餐。”曺容忍无聊地转着木签子,顺便捋了一条腱子肉蘸了点盐尝尝——没熟。

  “同班同学这种事难道不常见吗!”

  “很常见……我猜是他还没出鸡仔基地的时候我们俩在枫林的那段甜美时光让他很在意吧。”

  “你用词不要这么暧昧好吗,哪里甜美了?你天天和李在宛搞辩论,还不让我说你们纸上谈兵,不然李在宛就逮着排名测验的时候给我使小绊子……我真的以为那次射哑火弹是自己的问题!被金赫奎笑了两个月……李在宛真是的,都说了拿奖金跟他平分的……”

  “你孜然倒多了。”

 

  裴俊植猛地一抖,剩下的半瓶孜然粉雪崩一般倾了个干净。

 

  五分钟后,两人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刷油烤肉,不同的是烤架上的猪少了一大块皮。

  “说到在宛……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曺容仁偷偷瞄了眼,确认裴俊植手上既没拿盐也没拿酱油,这才继续道:

  “你们俩……那个,就是,为什么没标记呢?”

 

  火苗“腾”地暴涨,裴俊植的脸一瞬间被照得通红。曺容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露出那少见的无措的神情,然后便听他清晰可闻地吞了口口水,再开口时嗓音都干涩了几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赫赫有名的一对神裔军搭档,裴俊植和李在宛的故事许多人都有所耳闻。从军校时便相熟的两个人一起参加神裔后备役的筛选,在当时破天荒地提出坚持要和对方搭档、如果要分开的话宁可不入选的主张。要知道神裔军直至今日,那些能配成搭档的AO无外乎两种:各自契合神祇后再测试双方相性的,这种最为常见;再有就是像朴载赫主动应征狼骸那样,以神祇本身的相性为先、寻求合适载体的。

  这种从零开始就盲锁搭档、然后还双双入选、最终还真的凭借相互信任与天分成就了一次次经典战役的故事,素来便是为年轻神裔军们津津乐道的。

  如此,恐怕没有人会想过这两个人之间并不存在标记关系。李在宛偶尔身上冒出来的Alpha的信息素味不过是堵人口实,也就只有了解他们俩、并且对神祇的磁场感知力极度敏锐的曺容仁发现了真相。

 

 

  裴俊植皱着的眉头松了又紧,最后定格在一个淡淡的皱痕上:“我觉得他应该不想。”

  曺容仁迅速道:“所以你其实都没问过。”

  “他不想标记,也不想被我问。”

  回答没出乎意料太多,曺容仁只是有点惊讶这人比他想的还要笃定。

  沉默了一会儿,曺容仁再次问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裴俊植不解,他便试探着:“你不会再和别人在一起……在宛也不会……但是你们两个又……”

  “哥……”裴俊植微微后倾,垂着眼睛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他,这样就很好。”

  他扬了扬脖子望天:“仅仅为了更好的配合、或者为了互相解决欲望、或者真的是日久生情的情侣……神裔军的AO之间的标记好像就这么回事……就和搭档这个结合方式本身一样,我们这些人……”

  他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只是在空茫茫地发呆。曺容仁默默地想,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是一种外人想当然地觉得很亲厚、仔细一看却会觉得疏离而隔阂的关系。

  但只有了解得更透彻,才会明白那层隔阂才是用深深的情感心照不宣地维护着的东西。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曺容仁端详着裴俊植,其实这位闻名星系的、瞭望星最好的狙击手在战场之下注视着什么东西时,眉眼总是显得格外深情。

  被观察的男人耸耸肩,扯出一个笑容:“太经常了,你是不是很不关心我?”

  不……只是发现,你比我想得还像个好人。

  曺容仁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厚厚的芦苇丛那边,朴载赫正在向着他走来。

 

 

  60.

  “你猜,我在阿呆身上发现了什么?”

  朴载赫认真的神情和他头发、衣服上沾的草杆格格不入。曺容仁猜他大概是又和阿呆闹起来了,并且还被摔在了草地里。出于对他小小尊严的维护曺容仁没问这些琐事,只是很配合地歪头道:“怎么了?”

  “如果不是他也摔倒了,可能我们根本不会发现。”

  曺容仁没去理那个十分自爆的“也”字,只是朴载赫继续说的话让他陡然起了兴趣。

  “有个黑色圆片,贴在他衣领里。”朴载赫比划了一下,“窃听器。”

 

  曺容仁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裴俊植,后者摊摊手表示这不是自己的手笔。

  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回到村中的路上,曺容仁不意外地又注意到了许多或好奇或不善的窥视着的目光。从他们昨夜的到来,这些目光就不曾远离。但之前他尚且能泰然处之,而今就不得不多疑心一些。

  朴载赫曾转述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不停地在脑海里穿梭,仿佛有一根线应当将它们连起来。但曺容仁苦苦思考始终不得要领,最后也只得罢了,先考虑起眼下的境况。

 

  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仍然会被人算计,只因为阿呆藏得实在偏僻难寻,这里又有裴俊植和他的几个手下先行探看,在眼下这种连监察组都不在金正均控制的状况中,曺容仁就压根没往这个方向想。

  可是如果这些本就是一个精巧的圈套呢?或许从裴俊植发现端倪寻着戈凛而来的时候,一张网就已经悄悄布下了……

  不对,此地连信号都不通,如果真的有诈,势必要在当地就埋伏一支足以制服他们这些人的队伍;并且,那枚窃听器的内容也不能走常规的无线信号,只能用它独特的电波传送,这种私人使用的无线电波距离很短,而且裴俊植带来的几台车上都架有信号监测装置,不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任由外界窃听到这里的一举一动。

  心念一动,难道是……

 

 

  傍晚时分,借了闲置房屋给裴俊植一行人居住的那几户村中人家正在自家门前闲话家常,就见昨儿才来的那两个外地人中、高个儿的那个急匆匆走过,找到正无所事事给花草浇水那个同伴,拽着他到一边咬耳朵去了。

  村中人民风淳朴,虽然看得出二人关系匪浅,但有年轻些的女孩子也是看红了脸。而几个中年妇人则大方得多,带着对外地人的好奇心和一丝丝八卦心理假装不经意地往那角落里瞟。

  然而橙灰的阳光下,却见他们的神情并非想象中缱绻柔情,反而一个满脸怀疑防备,另一个则愈发愠怒。他们渐渐地控制不住音量,竟然像是争吵了起来。

  “——连你都不相信我?你们宁愿相信那个疯子!”高个子的那个最先大喊出来,两只手死死抓着对面那人的肩膀,看那架势几乎要把他按到墙上质问,“‘以命换命逆寰转圜’,你想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现在竟然是连我的命都不重要了……”

  “你才是疯了吧!这种话也拿到外面说?”被按住的那个身体被摇晃得几乎站不住,但仍然咬着牙驳斥着对方。听得出来他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失败了,他的眼神灼灼,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也有几分骇人心魄的厉色,和白天偶遇时温和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管。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你们追求你们的真相去吧。反正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不信我。”

  高个子似乎心灰意冷般扭头便走,他的同伴怔愣了一下,随即赶上去想抓他的手:“载赫……”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与屋墙之间,那几个围观的妇人嚼着甘暑草啧啧感叹小年轻的冲动,末了又聊起不知说道了多少遍的自己和对象的往年轶事。

  日光悄无声息地隐去了最后一丝橘色,花瓣合敛,飞燕还巢,仿佛除了这个小插曲以外,村落仍和往常一样会迎来一个宁静的夜晚。

  没人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旋身离去的阴影。

 

 

  是夜,万籁俱寂。陷入沉睡的村庄被幢幢山影环绕,宛如埋入深海的一架沉船。

 

  曺容仁被惊醒的时候已是起了风,敲门的裴俊植下属听他应了,便简单地告诉他:“抓住了。”

  原本还带着几分困顿的眼神瞬间清明了,曺容仁立即匆匆披衣出门去。那下属领着他朝不远处窗口亮着马灯的房间走去,短短不过几十步的路程,曺容仁已经在心里把这一系列计划过了个遍。

  一切都因那枚窃听器而起。这深山小村,信号不通,窃听的信息要如何才能传递给有心之人?裴俊植的几个下属轮班守卫,并未发现过什么危险。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村中定然存在金正均的人。或者是外人假扮村中居民,或者是村中原住民为金正均收买。他潜伏在阿呆身边进行监视,倒未必是冲着朴载赫和曺容仁来的。更有可能早早就找到阿呆进行过询问,只是没问出什么、人手又匮乏,金正均分身乏术只得暂离本地,只留下一枚钉子,以防万一。

  如此,裴俊植找到阿呆倒是误打误撞正中金正均下怀。想必他知道能让阿呆开口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只会喜不自胜吧。

  无论是那人自己探听到的线索、还是从窃听器里收集到的录音,在这种环境里要传递信息就只有先离开信号恶劣的群山,到起码两小时车程外的地方发送消息。此人不仅需要和阿呆关系亲近,还得是有能力跋涉路途的人。曺容仁心下早有推断,是以让朴载赫做出得知了大秘密并且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那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会连夜赶出村子暴露自己,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光线越来越近,曺容仁一抬头那盏马灯就在他头顶左侧的窗口,开着的门就在前面。

  心里却蓦地打了个突。

  他想,让朴载赫为离开而随便编一点说辞,而他套用了些阿呆的话,这似乎太不谨慎了……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异念,因为踏过门槛、映在曺容仁眼帘里的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如他所料,是村长,但他没想到他会以这种状态被揭露身份。

  “自杀的,抓回来的路上服毒死的。”裴俊植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遗憾,一侧的朴载赫则敏锐地发现曺容仁的不对劲,冲过来扶住他:“怎么了?”

  万千片碎片和断线交织在曺容仁脑海里让他有好几秒都直直的盯着那具尸体说不出话来,而当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一句几乎是冷厉的话如寒霜般迸出:

  “走!”

 

 

  61.

  走……走到哪去,现在又怎么来得及?

  裴俊植和朴载赫对视一眼,他虽知道曺容仁这种反应一定是情况严峻到了极点,可也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朴载赫见曺容仁脸色急速泛红,呼吸急促但却一下比一下微弱,立刻明白这是急火攻心,加之连日劳累之下恐怕会有休克的风险。连忙拉了他出去,让外面的夜风吹散残存的血腥味,又要了杯温水喂他喝了,缓缓帮他顺气。

  过了会儿,曺容仁才缓过劲来,方才头晕眼黑的症状退散了,这才一把攥住朴载赫的手,眼中血丝难掩目光灼烈,咄咄道:“他传出去了吗?”

  朴载赫一时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怎地语气里都带了万分小心:“没有,他一出村子就被他们几个抓住了。”

  然而曺容仁并未因他的话而放松,反倒因一丝细节而更加紧张起来,追问道:“你们两个不在?”

  指的自然是朴载赫与裴俊植两个,

  “我们不在那个方向,当时是那两个人守着的。”朴载赫一指,两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同时看了过来。曺容仁立刻转向他们问:“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那二人面面相觑,直说当时太暗,并没看到什么,否则也不会让他轻易服毒自尽了。

  曺容仁并不轻信,再三要他们回想,这两人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另一个下属带了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过来,原是她起夜的时候看见有好像黄绿的光闪过,朝着镇上的方向去了。

  曺容仁闭了闭眼,已经明白那不是信号弹就是类似的东西了。他不是没想到这层——万一内线暴露,总要保留一个最后还能传达信息的手段。只是他在看到尸体之前,都还不知道竟然有珍贵至此、叫人能如同夙愿成真一样坦然赴死——

  以命换命,以命换命……

  曺容仁心中一阵阵发冷:原以为只是出于侦察兵达牧曾误杀同僚才会发出的歉疚之语,想来朴载赫也是觉得这和达牧的经历息息相关才会拿来作饵,但若这才是“遇魔”之外的另一种解法呢?即便不是,如果它和金正均的疑惑恰恰吻合呢?

 

  裴俊植拿了刚刚从尸体身上搜到的一个其貌不扬的打火机出来,曺容仁扫了眼他阴霾的脸色就知道那束信号光想必出自这“打火机”了。卸开一看,里面五种颜色的粉尘分列其中,想必每一种都有约定好的不同意义。

  事已至此,曺容仁只得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捡要紧的推论说了。裴俊植一脸严峻,当即去整合所有部下和车辆,准备即刻启程离开。朴载赫却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陷入了沉思。

 

  彼时车门都敞开着只待启程,虽然也想悄悄离去,但深夜里出了这件事,他们能把村长的尸体匆匆掩埋就已经是紧赶慢赶,搅得合村不安也是不得已的了。曺容仁只听有人来报说阿呆不见了,眼皮一跳,但当下也顾不得去找他了。驾驶座上的朴载赫踩下油门,他们便混在一行一模一样的车辆中冲出了村落,宛如一只只在山洞间穿梭的飞蛾,不知何时会触上蛛网。

  “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了。”

  朴载赫的呼吸轻轻一滞,瞥见曺容仁故作轻松的表情,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不假思索道:

  “只是在想……我们应该天不亮就会被抓住。”

  曺容仁叹了口气:“是吗。”

  一句反问两层意思。

  但朴载赫也知道他没心思追究自己的搪塞,因为现在,眼前这条两个人默契地选择的路更值得着意。他道:“金议长投鼠忌器,至少这一路不会要他们的命。”

 

  裴俊植不仅用自己带来的几台相同的车子作为混淆,还独自上了那辆朴载赫来时所开的车子。此事没能瞒住曺容仁,但曺容仁也不忍拆穿。他总觉得裴俊植其实也知道现在他们都如同困兽之斗,只不过无论出于大局还是多年感情他都必须试上一试,哪怕以身犯险。

  “毕竟是瞭望星最好的狙击手,怎么会坐以待毙?”曺容仁想了想,又无奈笑道,“而且,他还是个大好人。”

 

 

  一路沉寂,错落的树影如监视着去路的哨兵。曺容仁盯着通讯器,一捕捉到信号就将写好的信息发给了李民晧。纵然他不可能及时赶来救援,知道个来龙去脉给他提供线索也是必要的。

  不等李民晧回复,就听朴载赫冷不丁地开口,道:“前面就下盘山公路了,估计不到半小时就是镇上。”

  曺容仁向车窗外望去,山坳下仿佛有荧光点点。他心一横,握上了朴载赫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击中了他。而在后面所有人的视野里,这辆车仿佛方向盘失灵一般猛地冲出弯道,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猝然冲下了凄黑的山麓!

 

 

  黑暗中,一道蓝光幽幽亮起,摧毁了李民晧难得的睡意。

  他原本想着戈凛现在也是深更半夜,会来消息一定是要紧事了。结果摸了通讯器来看,却是条没署名的消息,拐头怪脑的,显然不是戈凛那几个人发的。

  【AC7024  th50070704】

  后面那串他知道是日期,以瞭望星通行历正是两年前的某一天。前面那串又是什么?

  李民晧疑惑着,他的通讯端口没有几个人能连接上,绝不可能是误发。同僚、线人,再不然……就是敌人了。

  不等他细思,另一条条理清晰、行文简略却内容惊人的消息来到了他的通讯器里,一看便知是曺容仁的手笔。李民晧便无心再想上一条的神秘编号,只快速浏览了一遍曺容仁的来信,就惊得出了身冷汗。白天的时候他们已经查到了不少蔡光振这些年来假借各种身份建立的公司,以地产为主,其余各个产业涉猎颇广。金基仁道他多年前就在研究神祇相关的东西,想来这些年副帅和金正均用在这方面上的资金、场地都少不了蔡光振的支持。

  其中也有几个企业的位置和李相赫的日记中提到的有些牵连,分别是一处牧场、一处玉矿和一个开发中的旅游景区——李民晧不熟悉,找了它堂而皇之的官网才知道这还是个有山有水有内陆海的大景区,一瞬间竟有些佩服这人揽财有道。

  这几个地方都不在繁华的郡内,地方宽阔便于进行秘密工事。最重要的是,它们附近一百里的范围内都有那些消失的神裔军曾驻扎过的场所,地理层面上来看它们所处的地区和梅格要塞有一个共通点:土壤酸度偏低,重金属含量极低,属于瞭望星上的近极地土壤类型。

  李民晧把金正均可能的目的地范围缩小到这三者,才稍微放下心想睡一觉。谁知又骤然得知曺容仁和朴载赫主动投入敌网。他必定得去援救不说,还拜托了他帮着找那个达牧的下落,最好顺便还能派人去戈凛接应裴俊植,别让他被自理国政府盯上——裴俊植远不是毛头小子了,再急又不可能在城镇里开火!李民晧想到这点,倒是察觉出戈凛这地方不简单的意味。

  想到裴俊植,突然就想到,他见到裴俊植的第一面还是姜赞镕介绍的,在那之前这个名字也不过最多从姜赞镕口中听到,几乎是枫林等军事重地常见的一个符号一般了。

  如此,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李民晧的心里冉冉升起。

  AC7024,AC7024……

  他兀自穿了衣服,发了指令安排早已派去各地的人员发消息禀报情况。想了想,把戈凛的事分别发了给李在宛和金基仁一份,这两个人同他一样几乎不得休息,但是看到这些也一定会立刻赶来商量计划。李民晧用冷水泼在脸上,想让被乱七八糟的线索填充的心绪平静一点。

 

  AC7024……

  李民晧猛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水冰冷刺骨。

  AC7024不是他刚跟着姜赞镕的前几年、在一份文件上看到姜赞镕化名调查某案时使用的代号吗?

  恍惚之中,只听天边低沉地轰隆作响,不久便唰啦啦地,竟是初秋里下起了大雨。仿佛几日的云销雨霁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假象而已。

 

<TBC>

  化学问题地理问题逻辑问题都不是问题,一切以瞭望星实际情况即作者说啥就是啥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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