儚すぎる光

他的星星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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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J/ABO】狼骸鸦骨 3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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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一排排摄影机对准剧院舞台,这场竞选演讲是面向全东郡选举人的现场直播。从开场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台下官员、便衣保镖、各路记者仍然坚守着,座无虚席。姜赞镕一行人领了受邀抽选的普通公民的牌子,被安排在角落的一列座位上。

  三名候选人目前的呼声呈5:4:1的态势。除了呼声最低的那名无党派人士以外,主要的竞争就在李相赫和另一名孙成彦派系的竞选人。因此只要李相赫退选,这将是大帅一派彻底的胜利。

  从他们的位置沿对角线望去依稀能看见前排李相赫端坐的侧影,略显削瘦的脊背挺得笔直,侧脸苍白冷硬得像大理石,鼻梁上一副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眼镜硬是添了几分政客的气质。

  仿佛察觉到曺容仁的视线一般,他悠悠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向着姜赞镕微微点头致意,视线掠过他的猎物们,嘴角勾起一个不知是嘲弄还是胸有成竹的弧度。

  果然是很有威胁的人物啊……曺容仁心不在焉地想着,这间剧场此时除了台上的演讲人以外安静异常,也就让他自己的心跳格外明显。心跳声不重,但有些紊乱,那种莫名的心慌仍未散去,他甚至觉得自己背上在渗着冷汗。

 

  掌声送上一名候选人下台,李相赫起身,抚了抚衣领,记者们的闪光灯接二连三地对准了他。李相赫公式化地微笑着,随后大步迈上讲台,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想象中低沉,适度地表现出一点情绪波动。

  忽然,朴载赫一把抓住曺容仁的手,附耳过来低声道:“你看左前方,别太明显。”

  有人来了。

  虽然个头不一,穿着各式的便装,但他们干练的动作和衣服下贲张的肌肉显然和其他人气场不合。曺容仁的眼神和其中一人相触——那人的目光像鹰一般极精准又深刻。

       “奇怪……”朴载赫的嘴唇在他的耳朵边若有若无地擦着,他的声音很轻,和他的呼吸一样轻,“没有一个人身上有神祇,他们都是普通人。”

  这么有把握吗?只用普通人、呃,普通士兵或是打手,就觉得能摆平姜赞镕的手下?

 

  李相赫的演讲发挥得驾轻就熟,他从东郡的历史家族说到数年前才完成的重建,最后提到他其实很希望参与它的未来,但事不如人愿……

  这显然是一个转折的铺垫,曺容仁敏锐地发现他的视线在某处停了一停。

  与此同时,那几名便衣仿佛得到了信号一般,假装不经意地陆续向剧场后墙移动。朴载赫偷偷地把小刀塞给曺容仁,手指绕过他的手腕把刀柄藏在袖子里。而他刚抽出手来,停在一个好像两人牵着手的暧昧的位置,那陌生人就已经来到了姜赞镕面前。

       “我们组长说约好了要请人喝沙叶花茶,”那人的目光在几人面前扫过,最后直勾勾地望着朴载赫,“请吧。”

 

       “……因此,我将很遗憾地不能参与近期、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东郡的建设工作……本次署长的选举,我决定退选。”

  李相赫的声音停下后全场沉默了足有三秒,紧接着人声喧嚷起来,李相赫取下胸前的候选人牌,撕成两半,他的目光温和谦逊地望着台下,好像在表达他的歉意,但曺容仁知道,他在看的是他的手下、敌人和猎物。

 

 

  随着那象征着参选资格的名牌被撕碎飘落,孙雨铉伏在走廊天花板的铝制吊顶上方,按灭了刚刚亮起消息的腕表。

  剧场那边模模糊糊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喧哗的噪音,姜赞镕的这条消息传来他就知道是自己备战的时候了。这种媒体和官员聚集的场会里李相赫他们果然采用了不起眼的方法,但这不代表着他们掉以轻心。

  姜赞镕事先在剧场两边走廊、出剧场的地上通道附近都安排了埋伏,并且有十几个微型无人机隐藏在广场半空的树枝、电线和建筑物上,这样即使先前的埋伏失手,也可以及时捕捉到他们的去向。

  剧场是清过场的,走廊上此刻没有任何闲杂人等,但这里的监控已经被李民晧的情报组替换了画面,力求为埋伏人员争取时间。孙雨铉已经得知了这些押送人员全部是普通人,那么只要他们走的是自己这条路,他有把握以一敌多,让两个一同潜伏的特勤干员带朴载赫和曺容仁离开,即使那几人能发出求救信号也断然来不及。之后只要翻出一楼窗户通过下水道从地下逃走就好……

  孙雨铉的耳朵贴上铝板,前方有脚步声徐徐传来。四个同一频率的和两个轻重不一的脚步踩在猩红地毯上,还伴随着金属制品叮叮碰撞的声音。

       ——来了!

  孙雨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只等他们经过便破开铝板一跃而下,从背后把四人一举击倒……

 

 

       “李相赫组长!请您谈一谈对另两位候选人的看法!您觉得新一轮选票会对无党派人士出现优势吗?”

       “李组长!请问您今天的退选计划了多久?为什么要在演讲现场当场宣布?这是否可以被看做对质疑监察组执行力的示威?”

       “李组长,前段时间外界传闻您身体欠佳,调养了许久,这是否也是您退选署长的原因之一呢?”

       ……

  李相赫不急不躁地一一回答,虽然回答本身乏善可陈,都是些四平八稳的套话,但李氏得力后人竟然在十拿九稳的重要选举中毅然退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绝佳的原料,调料哪怕只有最基础的盐都能让它足够滋味无穷。

  姜赞镕敲着手腕冷冷地看着采访,按时间来算应该已经得手了才对,至少也应该给自己发来出事的消息。可是现在除了三路埋伏“无情况”的报告之外,孙雨铉那条线一点动静都没有。

 

       “您在等人吗?”

  姜赞镕猛地转身——这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他眼前的是一张太久没见,以至于他几乎要忘掉的脸。

       “原来你还活着啊……裴性雄。”

  这位曾经相赫最信任和依赖的副手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年,姜赞镕一度认为他在替李相赫执行的某次灰色任务中遇害了,不然难以解释为什么在监察组正常运转的时候他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姜赞镕面前,带着姜赞镕曾经非常熟悉的、温厚谦逊的笑容。

  但那张和善的面皮下隐藏的是谁都不敢小觑的狠辣。据说早年李相赫还年轻的时候,副帅觉得有些事“太血腥,折寿”,便丢给裴性雄代劳。时过境迁,几乎不露面于外界的这位代理人,除了军部几个资深高层就更少有人记得了。

       “别这么敌意嘛。”裴性雄道,“不是成交了吗,那你还在等谁呢?”

       “反正不是你。”姜赞镕的目光在周围一扫,心下微凛:金基仁呢?

  裴性雄却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下了,语气平常得像拉家常:“有人去找你的小朋友了,你就不好奇是谁吗……哦,场外干扰就不公平了。”

  话音刚起他的右手如鬼魅般探出,按在姜赞镕的手腕上——作为神裔军出身他的手指十分有力,姜赞镕还没发出指令的通讯仪竟被他卸了下来。

       ——“放心吧,那人为人师表……是不会下重手的。”

 

 

  孙雨铉踩在血泊中,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静静伫立的那个男人。

  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几天前还笑吟吟一脸与世无争得让孙雨铉以为他是来养老的佛系教官张景焕,此刻竟手持长剑,强硬又安静地挡在他面前。

  一秒前他手起剑落把两名情报组干员的脖子随意斩断,动脉飚出的血都泼上了天花板。孙雨铉虽然已经做了最快的应对,但他根本没料到敌人会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他及时操刀挡住了下一剑,只怕现在连自己都已经丧失行动能力了。

       “抱歉呐雨铉。”张景焕扬剑,剑锋上一滴温血溅到孙雨铉的脸上,“你又得和自己的教官对决了。”

 

 

       “你应该听说过李组长养宠物的轶闻吧。”只是一转眼,那些隐藏在观众席中的便衣就露出了端倪,他们牢牢把控着整个剧场,看这架势是不打算放姜赞镕离开。而裴性雄托腮看着李相赫把演讲会变成新闻发布现场的盛况,仿佛为了缓解无聊一般和姜赞镕讲起了故事。

  金基仁已经离开了,他知道干扰仪在哪里;李民晧还在外面待命,他会有自己的判断的;而这些人的注意力看样子还没到那个线人那里……姜赞镕的脑子疾速运转着,口中冷静地接话:“弭豹么?你们李组长也是天赋奇罕了,弭豹这么强悍的动物都能养死。”

  裴性雄毫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只是慢慢地转头看他。

       “那你知道,后来金议长送他的三个宠物是什么吗?”

  姜赞镕脑中一懵,那一瞬间他心里对人性的理解被刺穿了一个极扭曲的裂口。

  裴性雄抬起一根食指堵在唇间,真挚道:“不,他们比那群豹子运气好,有一个活了下来。”

       “这个秘密连议长都不知道,我拿这个故事换姜组长老老实实休息半小时,不过分吧。”

 

 

       “锵”的一声,重重刀片叠成的厚重长枪挡住张景焕刺来的一剑,孙雨铉虎口一阵酸麻险些脱手,张景焕摇摇头,饶有兴致道:“在龛塔没见过的形态……你介意在被我砍死之后尸体拿去做研究吗?我会邀请宋景浩一起来的,我这个学弟一定会很感兴趣。”

  见鬼,他的剑术为什么这么诡异?

  岑岑的汗珠顺着孙雨铉的鬓发滑下,他也不是没和张景焕交过手,但那都是在训练里,张景焕都只是以指导点拨为目的——更何况他这人的教官自觉性堪忧,更别指望能见识他的真本事了。

  孙雨铉也不是没见过宋景浩的剑术,也和神裔军的荣耀之一裴俊植真刀真枪地交过手,但他从来没见过张景焕这种、仿佛自成一体又毫无章法的路子,你会在他的一招半式里瞧见雪城边境那些冰原族绞杀野牛的手段,刹那过后又会惊觉某些闪避的身法和城市里那些半吊子武馆教的宛如同门。

       “我游历了很多地方。”像是察觉到孙雨铉的诧异,张景焕一剑佯攻下路实则抽身后退,喘着气笑道,“从……离开他之后。”

  他那半边都被溅着死人血花的脸,笑起来真是比地狱修罗还让人悚然。但孙雨铉莫名觉得,说这句话的张景焕,眼睛里的光无比平和温柔。

 

 

31.

  另一边,曺容仁的左手上残留着半只手铐,和同样踉踉跄跄的孙雨铉一起跟着朴载赫往楼下跑。

  关于为什么他们逃离了那四个跟AI一样冷漠的敌人这件事,还要从他们离开命案现场说起。

 

  那时候情报组干员身首异处的惨状还映在他的视网膜上,连抬头看到的天花板上都仿佛留着斑驳可怖的图案。但也许是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曺容仁的心悸很快就过去了,他只是在冷静之下担忧着孙雨铉的安危,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和他拷在一起的朴载赫的右手。

  这四个押送人员看似只是普通人,但朴载赫尝试挣扎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之后,两人都意识到他们不仅训练有素,更厉害的是四个人的默契和配合。即使一路上都在小心观察,也始终找不到一丝可乘的破绽。

  曺容仁原本以为这些人会从最快的路线离开剧场,把他们移送到什么交通工具上。但意料之外的是这些人带着他们俩上了内部电梯,打算直达楼顶。

  曺容仁的心里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李相赫不会准备用直升飞机带他们走吧?现在广场上聚集着激进的选民和各路媒体,民众显然把这次演讲会当成了一次集会的日子,傍晚将近,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在广场中央响起。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直升机公然降落在剧院顶上?

 

  其实他会想到直升机,还有个原因是,原定的如果发生意外、“第三条路线”就是要通过直升机实现的。那需要他们离开剧院后跨过广场的后门,在商店街的背面会有一片准备好的适于直升机降落和起飞的平地。

  这个方案风险巨大而且需要人力帮忙拖延,在见识到那两名无辜死者的惨状后,曺容仁才深刻体会了这个“拖延”的代价。

  手心被再一次紧贴着,曺容仁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朴载赫,他青了一块的颧骨显得有点好笑,但他浑然不觉地朝曺容仁使着眼色——那把他给的小刀此时就在两人的手心里,曺容仁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金基仁熔了钣猄矿打磨了很久的那把,以它的材质要切断手铐简直轻而易举,但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制造混乱的时机。

 

  这个时机及时地来了。

 

  电梯的门徐徐关上,曺容仁垂下眼眸,看到一丛反光贴着地面滑过去。

  那是情报组的无人机。

  电梯上升、轻微的震动并没被几个人注意到,但紧接着,整个电梯厢猛烈地一震,随即所有灯光蓦地熄灭,只剩荧光的广告牌闪着微光。

  有什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电梯仓顶,然后,巨大的、让曺容仁头皮发麻的噪音在他们头顶咆哮了起来。

 

       ——“说什么尽量不闹出动乱……我看再不下手就得给你们俩立衣冠冢了!”

  电锯的剧烈噪音下,李民晧咬着牙的笑声传进来。大片的火星像流星雨一样疯狂地泄下,饶是心理素质再过硬的人也被这家伙的鲁莽给震到了。一霎间,朴载赫抽刀翻腕狠狠地划断手铐,把曺容仁推到身后的同时伺机撞向离他最近的家伙,把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好歹也是射箭好手,”朴载赫得意地说,“夜视能力还是不差的。”

  但紧接着电梯壁发出不平稳摩擦的咯噔声,所有人都开始失重,李民晧只来得及提醒道:“注意起跳……”

 

  最后他从卸了顶的电梯顶掉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个头最壮的那人身上。

       “还好我来得早,”他竟然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再高个几层,你们腿都得摔断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电锯离那哥们的鼻子可能只有两毫米,曺容仁心想情报组的组长是这个样子那也难怪姜赞镕是两个组的实质控制者了,以前在办公室碰到这人一脸深沉还真是误解他了啊。

  他扶着墙壁想站起来,但一抬头竟然晕了一下,耳边瞬间像有无数窃窃私语挤占了他所有的听觉。

 

 

  长枪抵着的力量突然一松,孙雨铉疑惑地望去,却发现张景焕猛地收剑,剑尖插入地板才堪堪支撑住他的身形,另一只手则骨节发白地狠狠捂住了额头。

  冥冥之中,有根细弦突兀地崩断,那怪异的弦音像涟漪入水一般迅速传开。

  孙雨铉也明显感觉到了力量的凝滞。这种感觉可太熟悉了——金基仁那小子拿他做实验的时候就是这种使不出力又感觉不到神祇的联结的感觉。但是现在他的反应也只是有些肌肉无力、脑子里钝钝的,丝毫不像张景焕那样那么严重。

  此时不反击还待何时?孙雨铉拼尽全力想握起长枪,但他没想到的是,由于自己对神祇的控制力严重减弱,刀片已经开始松散了,它们从凝结的形状上层层剥落,最终只是落了一地银白的弯刀而已。

       “我劝你还是跑比较好。”走廊尽头,一个抱着盒子的身影显露出来,那虽然有点干涩但还是尽力保持冷静的声音,不是金基仁还能是谁?他小心翼翼地和二人保持着距离,催促道:“快!”

 

       “契合度越高、年岁越长、还有越激进的神祇,受干扰仪的影响越深。你大概因为之前做过实验了,有一定耐受性,幸好。”

  金基仁拖着孙雨铉在楼梯里狂奔,此时孙雨铉无比羡慕他丝毫不受影响、活蹦乱跳的样子,要知道作为军人受训练的他自己此时因为干扰仪已经腿软得只能连跑带爬地上楼了。

  手里还捧着自己收不回去的刀片。

       “我说……你能不能关一下,就一秒。”孙雨铉扶着楼梯栏杆,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让我把它们收回去先……”

  他离这玩意太近,就差肌肤接触了。过强的干扰让神祇的识别能力受到了严重影响,始终不肯回到他的身体里。

  金基仁关掉干扰仪,一秒后打开。孙雨铉在楼梯上摔了个趔趄,要不是被拉了一把他就得骨碌骨碌滚下去了。

       “我们现在去找李组长——情报组那个李组长,还有载赫哥他们。”金基仁拽着孙雨铉头也不回地走在三楼,“以防万一,需要你作战的时候我再把它关上。”

  孙雨铉忿忿地想,也许他的眼里,这个带着刀片的发小就是个工具人而已吧?

 

  曺容仁在见到金基仁的瞬间也吐了。

  这实在是很奇怪。朴载赫从头一天见到他就断定他的身体里没有神祇的磁场,然而谁都不能解释既然他没有伤痕、那把箭又是去哪了。李民晧带着他们俩从电梯井爬到三楼的位置,曺容仁还以为他要头铁地锯开三楼的电梯门,结果门是电动打开的,金基仁一手还按在按钮上,站在门外看着他们。

  这一刻曺容仁的眩晕感达到了顶点,一个控制不住就吐了。

       “是基仁的问题,一定是。”孙雨铉望着一来就遭此迎接的金基仁,幸灾乐祸道。而金基仁在把三人拉进三楼之后,抱着干扰仪,很自闭地躲到了墙角里。

       “好啦,我们现在分头行动,”李民晧精神奕奕地,大手一指,“这两个不良反应的还有载赫,你们从窗户外面下去,去停机坪那里有直升机等你们。我跟基仁一起走楼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后手,我们的人现在在外面有布置,会帮你们殿后的。。”

  他这会儿才露出点忧虑的样子:“也不知道赞镕哥怎么样了。”

 

 

  三个人一起先离开——原本是这么计划的。直到孙雨铉猛地止住脚步,握紧的拳头一松:“干扰仪关掉了。”

  曺容仁没什么感觉,他不知道是自己最近常见的意识不支还是干扰仪的影响,从开始犯晕,那种烦躁心悸的感觉就没有停歇的迹象。他的听觉像隔了层厚纸,声音的振动都非常浑浊。

  朴载赫望向身后的巨大建筑物,马上反应过来:“他们出事了。”

  此时三人才刚刚来到墙外,面前还有一条街要走。朴载赫看着曺容仁无意识拉住自己衣角的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我回去找他们。”

  孙雨铉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不行,”朴载赫严辞拒绝,“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打开干扰仪,到时候我还得多照顾你一个?”

  孙雨铉不甘示弱道:“你回去打得过吗?如果有神裔军在的话,你们三个都不是对手……”

       “不是我们三个,”朴载赫冷静地打断他,“姜组长的线人……虽然他不想暴露,但现在也是他该出来的时候了。”

  他顿了顿,犹疑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家伙……”

 

  朴载赫不容拒绝地把曺容仁的手拿掉,他总觉得曺容仁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有种话到嘴边想不起来的感觉。唯一能从他快哭出来的眼神里看懂的就是:别走。

       “你一副我要去送死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朴载赫咧嘴一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落在孙雨铉眼里挺惨烈的,“虽然现在立flag不太好,但是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抬手一手刀在曺容仁的后颈上,熟练得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随着那人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全身瘫软,朴载赫把他丢给了一脸不赞同的孙雨铉。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他的,天天做梦,什么都不用管。”他没良心地吐槽道,看向孙雨铉时才正色起来,“你别跟我来,我说真的。十五分钟后如果我没来,你们直接走,不要管我。”

  孙雨铉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也傻眼了。虽然他对这个莫名变成金基仁同党的家伙说不上好感,但怎么说也一起经历了许多,这会儿放任他去自投罗网是做不到的:“你这是要去当英雄?朴载赫,基仁他们不一定有生命危险,我替你去也不一定送命,但是如果你回去,一切就都是徒劳了!”

  朴载赫揉了揉自己头发,终于无奈地坦白了。

       “我说,就当你是后遗症才没注意到吧。”

  他动了动脖子,眼神投向一侧的高墙。

       “——你觉得我们有多少几率从他们手底下离开?”

 

  在他们的头顶,几支黑漆漆的枪口居高临下,带着死寂的威胁探出了高楼窗口,就像剧院这么个庞然大物身上探出的眼睛一般,只要被它们注视着都会油然生出悚寒的感觉。

 

 

32.

  李民晧跪倒在地上,拉开天台门时收到的巨大冲击仿佛要震碎他的内脏一样,让他迟迟说不出话。

  他早该想到的,李在宛的弹药虽然依赖神祇的发动,但他本人对火药之类的化学制品本身就非常熟悉,设置雷管这种事可不是开个干扰仪就能阻挡的。在李民晧、金基仁和一众干员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倒在地时,李在宛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过来,不费什么力气地关掉了干扰仪。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精神多了。金基仁的胸腔随着呼吸不住颤抖,他从地上伸出手抓李在宛的裤腿,但这次被毫不留情地踢开了。李在宛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盒子一样的仪器,在打开看到里面的石头之后皱紧眉头露出了不适的神情。

       李民晧知道普通干员也做不到什么,只叫他们守在身后。而金基仁半蹲着挡在他前面,手指扣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应战,但面前的两名神裔他完全领教过他们的力量,纵使面上不露出任何慌张,他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是裴俊植和李在宛。看起来他们丝毫没因为李在宛放跑两个小鬼的事闹出什么嫌隙,但这对金基仁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单是一个人就有骇人的威力了,那么枪和火药的完美结合会带来什么?

  让金基仁尚且心存希望的,不过是清楚他们的目的并非摧毁剧场杀掉所有人、而是要完好带回目标人物罢了。否则他丝毫不怀疑裴俊植一枪就能把半层楼击塌,李在宛再加点火药估计他们两个人就能把剧场夷为平地了。

  曺容仁想到李相赫可能在天台安排直升机来运输,但事实比他想象的要有创意得多。

  金基仁面前摊在地上、虽然没充气但能被轻易认出来的……那赫然是色彩斑斓的热气球。

       “六点钟一到,整个广场……甚至梅格罗拉中心一带都会飞起热气球,你们要是就站在那别碍事,兴许也能加入民众一起参观这场庆典。”裴俊植温和地告知道,脸色看起来颇为宅心仁厚,但傻子才会在他面前放松。

       “副帅为东郡准备的添彩,见者有份。”

 

 

  孙雨铉背着曺容仁渐渐远离广场。他几乎不敢回头,唯恐一个冲动就忍不住飞奔回去了。

  那些人出现得悄无声息,甚至其中还有一名神裔。而孙雨铉的注意力太分散,根本没有察觉。这让他后怕的感觉迟迟消不去。那名神裔当时只是半跪在一杆普通的狙击枪后面眯眼俯视他们,但孙雨铉知道他的神祇还在身体里没有拿出来。

  凭直觉他想那是个远程攻击的神裔军。

  朴载赫和那人对视着,无声的谈判中,瞄准的红点从孙雨铉和曺容仁身上移开。朴载赫虽身无仰仗,但剑拔弩张的气息丝毫未减,只有被他挡在身后的孙雨铉能看到他垂下的双手微妙地放松了。

       “你们走吧。”朴载赫头也不回道,“走得越快越好,这次不用等我了。”

       “不行!”

       “你再犹豫一会儿,就连他也走不掉了。”朴载赫加重了语气,片刻后他好像叹了口气,像是告诫又像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有那么侥幸的事……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这不是玩游戏,会死人的。”

  那些浸透了厚重地板的冰冷颈血只是一个预告片而已。

 

  咸咸的眼泪流进孙雨铉的嘴角,他奔跑的脚步越来越快,广场中央好像在排演节目,也许是为了庆祝梅格罗拉即将迎来新的领导和安稳的未来?可是那热烈的音乐被隔绝在身后,宛如和他们完全存在于不同次元的世界。

  孙雨铉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金基仁怎么办朴载赫怎么办,他曾经觉得凭借一丛刀锋他就可以保护他在乎的东西,最少最少,也可以保护那么一两个人。哪怕面对再强的敌人他也只会越发斗志昂扬,好像拿起武器他就可以切断一切污浊,硬生生斩出一条生路。

       但现在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仰仗的是什么。

  宽阔的停机坪在未建成的街转角等待着他,正中间一个还没涂色的指示标落在孙雨铉的眼里仿佛救命稻草一样。他气喘吁吁地拾起藏在废砖后的荧光剂,牙齿使劲咬掉瓶盖,大剌剌地把发光的化学剂倒在指示标的框架内。直升机来到梅格罗拉广场附近的时候,就能看到醒目的指示标找到落点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绷紧的弦,找了个隐蔽的墙角和曺容仁一起靠着休息。

  这时他才听到曺容仁微弱的梦话。

       ——“再等等……等一下就好……载赫,等等……”

  孙雨铉的目光这才开始认真审视曺容仁,除了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像淋过雨一样满是汗水的脸,更被孙雨铉关注的是他的后颈和肩膀。

  那几处的皮肤泛着诡异的红斑,像是什么烈性的挤压伤凭白出现在他身上一样。孙雨铉唯恐是什么严重的疾病,拉开他的领子——

  那些红痕断断续续,竟沿着曺容仁的脊椎一路深埋下去。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脊线让孙雨铉讶异无比:这是神祇跗骨的位置。

  即使他们的秘密告诉了正确的人……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是完整的吗?

  孙雨铉望着橙色天际沉沉欲坠的夕阳,不由生出了“悲凉”这种极不适合他年龄和阅历的情绪。



  那个神裔军说他叫,朴辰成。

  恕朴载赫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也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那人显然很不高兴,于是像展示藏品一样,缓慢而流畅地拔出了一柄足有半人长的褐色弓身。那它被拿在手上时,长柄猛然弯曲,成为一个1/3月弧的形状。朴辰成那把弓几乎没有任何光泽,黄昏的橙红阳光照在上面都像被尽数吸收了一样,不留一丝反射。

       “没关系,你记得这把弓就好。”朴辰成拨弄着无形的弓弦。朴载赫想,架在那种弓上面,即使是一根铁质的箭应该也有射穿混凝墙的威力,“老实说,要不是看在你也曾经是个弓箭手的份上,我可能都不会让你有做交易的资格。”

  朴载赫认真地盯着那把弓,在朴辰成耐心等待的注视里,最终摇了摇头,茫然道:

       “……不认识,这谁?”

  有那么一瞬间朴载赫觉得朴辰成要跳下来揍他了,但显然在他心里监察组的任务更重要。朴辰成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没关系,你毕竟也是一无所有的可怜鬼了。记不得一把弓不算什么,我能体谅你。”

  他只欣赏了一眼朴载赫蹙起眉头的不悦神情,回头命令道:“带走。”



33.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站在风中低头欣赏广场人群的裴俊植因为这句话而转过身来。李民晧和金基仁被背靠背地绑在一起,见他回头,便迎上目光,说道:

       “我头一次知道你们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裴俊植只是垂眸,望着那些黑压压看不清脸的人群,回敬道:“我杀过的人远不止这么多。”

  在那以雕塑为中心、呈罗盘形状的中央区之下,埋着足以掀翻九百平方米土地的炸药。如果全部引爆,当时留在这片区域的少说上百人都会瞬间变成碎肢焦尸。

 

 

  五彩的热气球一只接一只地从四面八方飘出,从吊篮中向下抛洒着漂亮的彩带。朴载赫缓缓拾阶而上,有一片圆形的彩纸从窗户飘了进来,划过他的脸颊。

       “旼丞?”朴辰成突然停住脚步,望着楼梯上倚着扶手的身影。朴载赫心下觉得不妙,但他没办法阻止姜旼丞开口。

       “世衡哥让你去西高台那里盯一下,有可疑人士可以直接击毙。”姜旼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个人我来送吧。”

  朴辰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他怎么不直接跟我说?要你来传话?”

       “我刚从那边过来的,你知道,我又不会瞄准。”姜旼丞的语气里带上了点不耐烦,朴载赫都要以为确有其事了,“你不快点去,时间就要到了。”

  他几步跨下台阶,抓住朴载赫的手臂。朴辰成最后一丝犹豫也在看了看时间之后打消,他带了一半人离开,剩下的都留给了姜旼丞。

 

       ——一分钟后,这些留下来的帮手统统被姜旼丞撂倒了。

       “你走吧。”他整理着自己的双钺,翻了个白眼,“现在跳窗,从后面跑,应该赶得上直升机……赶不上的话,汽车、火车、地道,随便你怎么跑。”

  朴载赫却大大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你……竟然真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姜旼丞好笑地反驳道,“赞镕哥今晚就要交待在这了。今天过后他们再也没可能和副帅匹敌——我不知道这个计划何时开始的,但一定比你们早得多,也狠得多。”

  朴载赫敏锐道:“什么计划?姜组长怎么了?”

       “没有解释的时间了,你赶紧滚。”姜旼丞不耐烦地催促道,“再磨蹭一会上面的人就下来看了。”

  然而朴载赫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两眼,转身继续走在楼梯上。

       “喂,你疯啦?连跑都不会跑?”

       “我跑了你必死无疑吧?你怎么解释才能洗白?”朴载赫挣脱姜旼丞扯着他的手,已经下定决心的他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笃定,“而且我现在出去,外面也许照样埋伏了很多像朴辰成那样的人,到时候不光是我,连哥……连曺容仁都可能被连累。我既然一时半会不会死,也许多打探点消息更有用呢?”

       “所以,你好好当你的监察组要员,要是想报答我这次舍身之恩呢,以后多递点消息就行了。”朴载赫耸耸肩,想到刚才的交谈又不禁有点低落,“……如果姜组长没事的话。”

 

  又一片彩带扑棱棱地飞进来,掉在姜旼丞的头上看起来有点滑稽。他一把揪起彩带丢掉,站起来头也不回蹬蹬蹬地往楼上走,语气仿佛憋着气一样:“我可不是为了你。”

  朴载赫快步跟上,闻言轻轻嗤笑道:“我也不是为了你。”

 

 

  等等我。

  朴载赫在剧院外转身离开的场景像无限循环一样在曺容仁的脑中播放。他无数次尝试伸出手,但每次刚刚触到,那人的背影就倏地变成了半身是血、狼骸被脱出脊背的惨烈样子。而曺容仁也会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握在那把血淋淋的弓身上。

  等等我,再等一下,就……

  有什么仿佛要破壳而出一般,曺容仁的脑子里闪烁着无数断片,他来不及看清每一个场景它们就飞快地掠过了,到最后只有万般不舍和一句“等等”残留在他心中。

       “容仁哥!你醒了!”孙雨铉的声音沙哑但欣喜地响起,伴随着巨大的风声和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曺容仁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在直升机上。

       “他走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孙雨铉愣愣地听着,点点头,忽然落下眼泪:“载赫哥跟他们走了。金基仁,还有那个李……他们也一定很危险。可是我没有回去,我只能……”

       “别说了。”曺容仁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有点懵,怎么像没接受这些事实一样,心里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呢?

  也许是他因为还在想,要把什么东西交给朴载赫才能放他离开。他踏上歧路的背影看起来像个痴心的傻子,也许给他握一把长弓才能像个孤胆英雄。

 

  与此同时。

  几十个彩色的热气球中混进了一颗外表上看起来别无二致的。朴载赫坐在吊篮里越飘越高,在李在宛给他注射麻醉剂之前,得到了他“不会伤害金基仁”的承诺。

       “相信我,后面的景色你不会想看到的。”药水被推尽,李在宛拔出针管叹气道,“我都怕引起你的……或许你有梅格事变PTSD吗?”

  不……我只有Omega PTSD。朴载赫想着,不禁笑了起来。但他马上眼帘控制不住地落下,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在熙熙攘攘的剧场内,李相赫推了推眼镜,蓦然拔高声音:“各位!请静一静,听我说。”

  他毫不避讳地冲姜赞镕笑了笑,后者突然感到一股阴冷爬上心头。

       “就在刚才,我们拿到了……联络组姜组长持有对神裔军致命干扰物质的铁证。”

  不用李相赫眼神示意,裴性雄和手下也将姜赞镕牢牢地按住了。随行递上一袋厚实的文件,李相赫将它打开,拿在手里,像拿着一尊尚方宝剑:“这是我们长期收集到的,关于孙成彦大帅暗中培养私人力量、以及和外部势力联系的可疑材料。老实说,要和这样的派系竞争我实在不屑,因此才毅然退出选举。但我没想到的是今天还能查到姜组长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说得朗朗乾坤正大光明,乍听之下其中许多漏洞都被掩盖了。但姜赞镕心里清楚,此时媒体并不关注逻辑是否缜密,他们只关心这条新闻是否足够爆炸——爆炸到能整死军部高官那样的就更好了。

       “……所以我现在很好奇,姜组长、或者说孙大帅费心研究外星敌人才会研究的神祇,甚至研制出了抵抗设备,究竟图谋是什么呢?”

  他遗憾地望着脸色乌青的姜赞镕,压低了语调:“即使是这样我也很愿意相信,不管大帅是对我们神裔军有意见,还是对联邦的统治有意见,起码……他不会为了和神裔军发起冲突而伤害到民众。”

  这个尾音带着长长的叹息,只有姜赞镕知道那其中隐含着多少恶意。

 

 

  直升机蓦地拉杆升空。孙雨铉的抽噎被呼啸的风声完全挡住了,曺容仁后知后觉地往广场那个方向看,看着剧院在视线里逐渐降低,中央区的女神雕像小得像一颗圆圆的高尔夫球。

       ——然后,伴随着几乎已经听不到的“啪”的一声,那片中央区爆发了赤红的火焰。紧接着,那火焰迅速蔓延,更多的爆炸裹挟着泥土和黑烟蔓延开,直到大片广场都成了灾难现场的火海。

  那爆炸的声音已经很远很远,曺容仁却一瞬间觉得热浪的振动炙烤到了自己的皮肤上。他仿佛又听见了哭声,有人在拉着他,而他手脚并用地不顾一切地想逃离。

  那是梅格罗拉,是他被血与火埋葬了一切的地方……

 

       ——“容仁哥……容仁哥!你怎么了!”

  少年清脆的喝声让他堪堪找回一点神智,曺容仁木然地偏过头,才看到孙雨铉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用全身的力气按住他不让他乱动,为此他的手臂上都被曺容仁挖出了血痕。

  接触到曺容仁的目光,孙雨铉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望着那已经变成红黑色方块的广场,刚止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这是怎么了?梅格罗拉……恐怖袭击吗?那些人是不是都……基仁……”

  他逐渐语无伦次,最后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抓着曺容仁大哭。曺容仁由他倚着,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方人间炼狱,一种熟悉到可怕的决绝、无助和窒息感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连头痛欲裂的感觉都顾不上了,只是任由大片大片的信息在他脑海里狂轰滥炸。

       “我……”他张张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孙雨铉在曺容仁耳边大声呼唤,但他充耳不闻。他只是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喉咙,指甲都将皮肤抠出了血。他的肩膀像濒临干涸的鱼那样可怕地抽搐着,体温飙升得极快。孙雨铉努力想把他的手掰开,但惊人的是在这个状态的曺容仁面前他居然不能撼动分毫。

  饶是这样孙雨铉也不敢放开曺容仁,唯恐一放松他便纵身跃下去了。

  随后,他听到曺容仁发出了一阵长长的、痛不欲生的惨叫。

 

  那惨叫像是糅合了无数可怕的负面情绪不堪重负的结果,又像跌进万丈深渊的灵魂绝望的哀哭。连不明就里的孙雨铉都要被这种情绪吞没了。他紧紧地抱着曺容仁,不知道自己已经半惊半哀得泪流满面,只能茫然无措地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他会回来的……他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脱力的曺容仁耳膜里只有自己剧烈深重的心跳声,这些毫无意义的承诺也只是孙雨铉说给自己听的安慰罢了。

  直升机向着夕阳的方向飞去,孙雨铉的视线里,梅格罗拉的市广场只剩下腾腾黑烟标示着它的位置。他遥遥望向天边,满目红霞恍然似血。


<TBC>

越写越刹不住车了,我宣布本文比惨大会揭开帷幕(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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