儚すぎる光

他的星星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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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J/ABO】狼骸鸦骨 48-52

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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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要让狼骸老实下来是一件体力活,只是触碰它倒还好说,但就它每次接触鸦骨时那激烈兴奋的劲儿,曺容仁很怀疑它会不会当场把自己的手臂烧成焦炭。

  “就这东西是怎么在你身上呆了十五年的?”赶去梅格罗拉的车上李民晧无语地问道,那会儿曺容仁正拼命抓住不断颤抖的长弓调动磁场来压制它,直到他额角都渗出细汗来才见成效。他这才取下厚厚的合金纤维手套,不出意外地在手套手心里看到了骇人的划痕。

  曺容仁头痛得很,以他丰富的作战经验来看狼骸的暴躁指数不亚于连续作战超过十五小时不带停歇的状态,简单来说是杀红了眼也不为过。以往还有朴载赫这个主人控制它,曺容仁也会安抚他们两个,但现在没了肉身作鞘,这东西的野性只能靠曺容仁控制了。他猜想或许是因为越来越靠近梅格事变的遗址,不管是受当年的事件影响还是受推测中地下物质的影响,连鸦骨都在他的脊椎上瑟瑟发寒,更别说孤零零的狼骸了。

  金基仁和孙雨铉在接收到那辆车上跟踪器的信号时就和他们分道扬镳,赶去查看情况了。他们两个不在也好,不然曺容仁还得担心孙雨铉会不会被狼骸干扰到,回想起那天四周诡异的气氛和压抑到窒息的绝望,曺容仁便觉心脏绞痛,喘不过气来。


  他不愿多谈,李民晧也不是要刨根问底。他多少也知道曺容仁一回来就迷糊得洗掉了标记这回事,想来流亡的日子也是不便被触碰的伤疤。沉默片刻后李民晧转移了话题:“你觉得金基仁的想法可信吗?”

  “虽然疯狂,但也不无道理。”曺容仁回过神来,“传说慎德术师生前性情桀骜残暴,动辄灭族屠村。又爱钻研奇技淫巧,虽然辅佐帝君开疆扩土功劳甚伟,但也遭人嫉恨以邪道之名招致杀身之祸,慎德这个封号其实是王室的讽刺……自负桀骜何以为慎,血债累累何以为德?说起来王室又哪来的资格讽刺他……《鸾法遗册》上讲他是物外圣迦尊者转世,临死前埋下了轮回转世的菩提骨,还曾对他的友人说‘我虽身在火海,却灵归万世’。”

  这些都是他在了解李家的时候顺便看到的七零八落的秘史杂谈,可信度严重存疑,他只挑了些稍有意义的来说,聊胜于无:“虽然是本神不神哲不哲的册子,但物外圣伽曾屠遍同门,助一嗔魔陀重回九天,却在随其上天之时被反手推下地狱,这个传说也确实流传过。由此看来慎德术师被兔死狗烹不像是无稽之谈。”

  此人身居高位随心所欲多年,一朝被人出卖又遭帝王猜忌,想必心中何止不平,甚至恨不得生啖其肉。而像他那样狡兔三窟的人,若说备下防范也有几分道理,只是……

  “换以前我一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他都死了七八千年了,怕是无机质都在飞禽走兽花花草草身上过了无数道,上哪去复活?”李民晧叨叨着,隐隐透出他心里的烦乱。姜赞镕下落不明,朴载赫又不知死活,眼下虽然正赶去目的地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让部下过多深入调查,是以心里总悬着块石头,惴惴不安。


  “……其实,他是否真的会复活本身并不重要。”

  曺容仁幽幽道,他望着开始阴暗的天色,蹙起眉头:“重要的是李氏相信他会复活。”

  并且为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


  李民晧重重地叹了口气,曺容仁知道他的烦躁,其实他自己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冷静罢了。相比于一闭上眼就梦魇般如影随形的血红色以外,他还多了种难以启齿的、生理性的躁动。

  ——虽然上次被临时标记、后来搭配上抑制剂的确拖延了发.情期的爆发,但受到干扰仪和梅格罗拉地区影响导致狼骸脱出、记忆的恢复,以及长久的疲劳工作这一系列事件之后,他也不知道这次的发.情期还能不能安全度过。

  离开的十五年里他尚且有个深刻入骨的标记可以依赖,空.虚到要发疯的时候让他能一遍一遍想着朴载赫得到少许安慰。

      但是他把那玩意给洗掉了。

  一想到这点曺容仁就更头痛了,他发现自己的大腿在微微战栗,这让他意识到不能再往那个方向想了。他欲盖弥彰地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从座椅下面翻出抑制喷雾聊胜于无地对着脖子来了几下。

  至少撑过这次吧,优秀的神裔军Omega应该具有优秀的忍耐力。



  ——然而他的忍耐力在看见朴载赫的一刹那就泄得一干二净。他跪在地上的左腿直接软了,右腿也险些没撑住。他扶住狼骸稳住重心,直起上半身长长地抽出鸦骨,脊背的摩擦让他一阵颤抖。

  说了要听我的吧。曺容仁默默地对狼骸讲,你的主人就在这呢。

  他的心脏砰砰跳,指尖抚过看不见的弓弦,纤细如丝的金光一闪而过,血红的长箭纵身飞下,把他恋人身边的魑魅魍魉一一驱除。



  爆炸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得如雷贯耳,死里逃生的一行人躲在地道中心有余悸。他们离开一层顶端进入通道的瞬间这栋地下建筑就从下坍塌到了顶,伴随着墙壁支架的断裂更有数不尽的泥土和石块抖落,裹藏着无数尸体尽砸下已经看不到底的地心。

  朴载赫在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冲到曺容仁身边拉起他的手:那道梦里的伤痕从看见曺容仁拿弓的瞬间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但看到曺容仁手心完好无损,他便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狼骸锋利的弓身……

  但曺容仁立刻推开了他:“你别碰。”

  他垂着眼睫,脸颊有点儿红。朴载赫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他害怕狼骸和主人一接触又要引发惨案,当下就有点委屈,嗫嚅道:“不会的……我……”

  “那也不行。”曺容仁飞快地拒绝了,狼骸终于见到了主人,表现得出乎他意料的温顺。被藏在身和鸦骨仅一层皮肉之隔,却也没产生什么攻击性,反倒安静得像一只犯了错的宠物。

  再看看耷拉着脑袋的朴载赫,曺容仁只觉这一人一弓简直同一幅德行。嚣张的时候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认错的时候又诚心诚意得恨不得五体投地伏低做小。鸦骨散发出温柔的磁场仿佛在给狼骸捋毛,察觉到这点的曺容仁心中油然一种儿大不中留的沧桑。

  朴载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看见他轻咬着下唇边缘,眼角飞红略带笑意,不知在哪淋了雨的黑发软软地搭在侧颈,许久没剪过而显得略长的发尾倒显得他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似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朴载赫的喉结隐蔽地滑动了一下,下一秒他不由自主地倾过去,曺容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狼骸“咣当”一声掉到地上,骤然离了鸦骨的亲昵而发出不满的情绪,但埋在朴载赫怀里的曺容仁根本无暇顾及它了——朴载赫旁若无人地低头蹭着他的侧脸,身上自然散发的Alpha气息让曺容仁浑身战栗。主动亲近的家伙反倒一副委屈的口气说着:“别误会,我可没、没说要原谅你。”

  “……啊,知道了……”曺容仁不知作何反应,他艰难地想从朴载赫的肩膀上探出脸,却只能勉强露出一只左眼。鼻腔里柔和的信息素像燃松枝熏过的涩风一样暖烘烘的,舒适但太近了……曺容仁几乎瘫软成一团,视线模糊,错觉里以为自己都要流鼻血了,赶忙把鼻尖藏在朴载赫的衣领下。


  “啧啧啧,我看有人要犯罪了。”恰到好处的挖苦倏地打破两人暧.昧不已的氛围,李民晧叉着手一脸揶揄,“信息素都收一收,要不然就把你们两个扔这儿不管了。”

  言罢,前头的李在宛就笑出了声:“咳,我看那也挺好。”

  曺容仁如梦初醒般挣脱出来,朴载赫也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惹了火,尴尬地松开他,摸了摸鼻子,又悄悄地深吸一口怀中残存的甜味——虽然曺容仁喷了抑制剂,但还是他被勾出了一些信息素。朴载赫心中无端地很雀跃,忍住上扬的嘴角往四周看看,这才发现围观群众扭脖子的扭脖子,望天的望天,一个个都装得若无其事,只有一个孙雨铉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在明亮的探照灯照耀下无处藏匿。



  49.

  孙雨铉是跟着李民晧一起来的,金基仁离开的时候叮嘱他一等到李民晧来就要催他们赶紧下去。孙雨铉很想问金基仁突然间急急忙忙的是要干嘛去,结果金基仁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认真道:

  “我肚子疼。”


  到李民晧带着曺容仁以及一班人马姗姗来迟时,孙雨铉终于想明白了金基仁分明是诓他的。

  在张景焕孤身入险之后,他们两人守着被打晕的一众守卫等待李民晧,无聊得就差在地上画格子下五子棋了。乌云渐渐遮住太阳,孙雨铉从窗户向外望去,随口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金基仁便也向外看去,在逐渐褪色的城市里有细线般的雨雾飘下,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就走了。”

  孙雨铉垂头丧气地对朴载赫说。他也不知道是担忧更多还是生气更多。金基仁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突然离开的,并且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想孙雨铉知道自己必须独自离开的理由。

  如果此行有危险,那孙雨铉希望金基仁平安无事地回来;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他一定要找金基仁打一架,揍得他鼻青脸肿才解气。

  朴载赫也只能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安慰他,没事,我哥走的时候我“应该”也差不多心情。

  孙雨铉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一脸泰然的曺容仁,默默地把朴载赫的爪子拿开。

  明明就差远了。


  爆炸引起的坍塌蔓延到了隧道中,但这条狭窄的通路被修得很牢固,虽然不时有碎石掉下、不注意看的话还会一脚踩空,但磕磕碰碰地终于抵达了地面。只是,在李在宛松了口气道总算有信号了的时候,李民晧的腕表幽幽亮起,两条不知延迟了多久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朝月靶场第三区」

  「救命」



  虽然心中各有忧虑,本来也不指望这短暂的宁静能持续下去,但骤然收到如此求救信息无疑是当头棒喝。为了防止信号追踪,李民晧的这只腕表只接收特定几只通讯器的消息。眼下发来消息的只能是姜旼丞或金基仁,再加上先前封锁消息的缘故,姜旼丞一次线索都没递出来过。

  也就是说,这两条消息基本可以确定是金基仁发来的。


  一分钟前还在盘算要怎么从金基仁嘴里挖出他不肯告知的秘密,现在孙雨铉的慌乱显而易见。他嘴唇白了一白,压着嗓音道:“我去。”

  “你去什么去,这钩上都不一定有饵,你要咬?”李民晧一针见血道,孙雨铉被他一盆冷水浇下来总算冷静了。的确这不像金基仁的风格,虽然这人本来就爱言简意赅,但即便是陷入危险他也未必愿意叫同伴来涉险。更何况,这条求救信息太模糊了,如果真是金基仁的话,最起码会告知一些细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晃晃的鸿门宴,他们也不能不赴。

  姜赞镕仍然不知所踪,一些诡异的研究可能即将奏效,没有人知道这将给神裔以至于军方全体带来什么;副帅的死亡短时间内会被金正均隐瞒下来,这意味着他们仍旧和绝大部分神裔军为敌。不光金正均想要把他们这些知情人一网打尽,如果不想坐以待毙,顺着这条鱼钩摸出背后的鱼线是唯一的出路。



  调出30公里外这座靶场的地图信息后,经过迅速的商议,李民晧留下几个手下在原地附近做观察,情报组往日随手可得的无人机现在手边只剩下一台,先派去靶场侦查情况。只是现在能看到的外部情况势必十分有限,不得不派人前去,在场的情报组干员都是普通人,李民晧虽不是圣人可也不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这活还得落到几个利益相关者的头上。

  孙雨铉自不必说是一定要打头阵的,张景焕为了李相赫的下落不肯离开,这两个突进单位便准备从朝月靶场的东侧门潜入控制室探查敌人方位;朴载赫和曺容仁则绕去隔壁第二区的吊塔作观察和远程支援;李在宛和朴辰成作为身份相对安全的神裔,则先回到各自的驻所了解现在军方和议会的情况。

  各类常规非常规交通工具披着夜幕的外衣流向不同的路线,猎物和狩猎者们远远对望着。



  50.

  “载赫啊,”曺容仁望着钟摆一样的雨刷,蓦地开口,“你能给我个保证吗?”

  “嗯?我?”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全自己。不管是性命,还是别的。”

  他语气和内容的郑重让朴载赫也不由在开车的间隙里侧眼望了他一眼,漆黑的车窗为背景映衬着曺容仁的眼神都暗了下去,朴载赫回想起方才地下坍塌的场景,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如果他也一起沉入了地底,赶到现场却只能看见一片废墟的曺容仁该是什么眼神啊?

  大概……会比现在要灰暗百倍吧。

  或许他会哭吗?


  “载赫?”

  “好啦,我保证。”朴载赫回过神来,不敢看曺容仁而是紧紧盯着前路,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绷紧了声带而显得有些奇怪,“我好好地,不会出事的。”



  孙雨铉比他们抵达得要早很多,李民晧的手下替他们买来了临时的通讯器,大概只用一晚就面临销毁所以也不必费心加密了。孙雨铉为他们发送了那台吊塔的最佳路线,目前为止这所处于休息日的靶场中只有几个值班保安,他并没有标记任何潜在敌人,只是注明右侧的区域尚不熟悉建议警惕。

  朴载赫心中有一丝违和划过,从逻辑上来说这不像是针对他们进行的封口活动。事实上照议长的能力如果要他们死他们应该绝无回到地面的可能,结果却是提早被李民晧控制了出口。

  “金议长不仅没有想到我们会把梅格要塞当成唯一目标,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算到张景焕和李在宛这两个因素。”副驾上的曺容仁撑在车窗上揉着太阳穴,思索道,“李相赫会对副帅下手应该是他计划好的,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带走李相赫就摧毁整个研究所,让副帅和他的秘密一同永不见天日,他没想到还会有外人涉入……可是李在宛又是什么时候找到这个地方的?在此之前他对神祇的猜想到了什么地步?”

  说到最后越来越像在自言自语,朴载赫也不需要回答他,只是默默听着、顺着他的思路。有那么一会儿朴载赫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仿佛曺容仁静静地思考而自己陪在一边听他呼吸声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也许有时舒适地是在沙发上,有时是在破损的掩体后。

  “基仁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载赫,你对他的家人还了解多少?”

  “啊……什么?”

  “基仁不是因为家人才开始——你开着车怎么还走神呢?”

  听着曺容仁稍显嗔怪的语气,朴载赫莫名地脸上一热,辩驳道:“就是因为专心开车才听不到的嘛!”

  “是吗。”曺容仁狐疑道,略一思忖反倒疑心起是不是自己在干扰驾驶了,于是善解人意地闭了嘴。朴载赫对于自己的狡辩也颇为心虚,一起回忆起来。

  金基仁是因为家中风波才踏上寻找真相的道路的。作为一个冷静得不似他年龄的年轻人,在已经猜到神祇的秘密、并且那个核实秘密的证据极有可能就在他脚下的时候,是什么会让他抛下孙雨铉和那个庞大的地下建筑、独自离开?

  朴载赫突然意识到,虽然和金基仁认识了几年,但论起了解,他还远远不够。



  同一时间,行走在黑暗楼层里的孙雨铉则在后悔听从了张景焕的提议、和他分头行动。

  他们两个赶到朝月靶场附近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雨势也不见小。几栋陌生的建筑分布在宽阔的靶场各处宛如守护着一片土地的巨兽。张景焕碎碎念着全东半陆不会都在下雨吧,孙雨铉没有应声,一是心里沉甸甸的装着事,二则是……他总是想到张景焕在剧院斩人头颅的场景。

  再和往日那个懒散的“张教官”对比起来,异样违和感涌上后心,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方才情况紧急,孙雨铉无暇细想,但如今寂静得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溅在脸上的雨滴让他想起血液的触感,对无辜惨死的两名干员心生凄然的心情忽然便回到了身边,连带着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思绪。

  不曾亲眼见过惨状的金基仁也就算了,朴载赫和曺容仁怎么都一副当没发生过的样子呢,就连李民晧看起来也不怎么介意——如果是自己的手下被人轻描淡写砍了脑袋,只怕孙雨铉拼了命也要替他们报仇。

  他见过的生死还太少,也远远没到能把杀戮迅速抛之脑后的年纪。说不上天真,但心肠还是热的。

  ——只是现在,孰重孰轻孙雨铉还是清楚的。眼下纵有一万个不解也得统统搁置了。张景焕很强,并且对他了如指掌,反过来孙雨铉对这个短暂的代课教官几乎没有一点了解。他愿意暂时做友军其实是再好不过,否则若是做他的对手,孙雨铉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因着这种不尴不尬的相处状态,当建筑楼间和地下停车场附近都隐隐现出光照的时候,张景焕一提议分别查看,孙雨铉就如蒙大赦般地同意了。到他想起李民晧嘱咐过不准单独行动时,人已经站在第三区供餐的楼层里了。

  说害怕还不至于,但看到前方像是后厨的门窗中透出的淡淡青光,孙雨铉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下意识抬手打算先报告一下情况。

  ——然而就在此时,伴随着几不可闻的风声,“嗒”的轻响落在他的腕表上。手腕像被发丝划破一般蛰痛,孙雨铉霎时心惊,反应也极快地唤出刀丛将腕表斩落。这枚圆形的金属物几乎是刚落下半空就炸成了一小团火花,金属和半导体燃着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这小小的爆炸要不了孙雨铉的命,但要是贴着手腕,不至于当场断臂也至少是个骨裂,战斗力大打折扣。

  孙雨铉的警惕顿时提升到顶点,那袭击了他的小东西虽然早已消弭在空气里,但他就着爆炸的光芒看清楚了:那是一支极细的小箭。

  从形状来看像是弩箭,却不是金基仁的那个,孙雨铉从没见过金基仁用这么细的箭,并且他那件仿制品也没办法用这种重量的箭矢达到这个精度和力度。

  弩……孙雨铉的心往下沉了一沉,隐隐约约的悟到了什么。紧接着,一道影子飘也般的飞出,在他招架之间一道利刃穿透了他的大腿,深深嵌入地板!

  孙雨铉痛得猝然发出半句惨叫,后半句被他死死地咬在牙间,他马上反手欲拔出那道匕首,却被一柄熟悉的剑指向喉咙,制止了他的所有动作。

  “我劝你别,”许久不见的宋景浩冷冰冰地看着他,好心告知道,“你现在敢拔,动脉血不用半小时就会流干净,谁都救不了你。”

  掷出匕首的敌人始终未现身,倒是宋景浩微微侧身一让,另一个陌生男人拖着椅子上绑得像个粽子似的金基仁、也不顾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难听的噪音、来到了孙雨铉面前。

  金基仁不赞同地看着孙雨铉,但他的表情同时也说明了自己很懊悔。宋景浩瞥了一眼孙雨铉就不再看,他现在的惨状实在也没有什么威胁。

  那陌生男人的手臂上附着支小弩,是明确的神祇的气息。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金基仁的神情,笑道:“没想到还真捉到了——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钥匙’,在哪?”


  51.

  与此同时,地下停车场。

  张景焕正和金正均对峙着。

  看到朝月靶场的地图时还没有那么深的预感,到达现场后张景焕的预感更加深重:如果要从地下研究所延伸出另一条通道的话,出口设在这所靶场似乎是个好选择。因此,他在感受到某个独特的磁场的时候,就以有光源为由和孙雨铉分开行动了。

  那个磁场是李相赫的,虽然微弱得不堪一击,但仍能被张景焕捕捉到。他想李相赫在的地方必定危险最大,索性支开孙雨铉更稳妥。

  结果就在停车场里被几人拦下了。金正均坐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门沿,背后露出了李相赫躺着的半个担架,毫不掩饰地看着张景焕道:“‘风’、‘海’,你是哪一个?”


  “你居然还记得‘风’,真是让人感动。”张景焕冷冷地讽刺道。只是金正均果然记不清他们的样貌了,也是,像“风”和“叶”那样,连尸体都变成碎块的牺牲品,能被记住一个代号似乎已经是金正均最大的怜悯了。

  “看来你是最大的那个了,我记得你的声音。每次你们四个在一块的时候,最喜欢叫相赫的那个。”金正均似笑非笑,仿佛这只是场怀旧的闲聊,那些指着张景焕的刀刃和枪口也仿佛不过是奉给他的茶点。

  “为什么没走?”张景焕无心和他叙旧。金正均大可以命令手下围攻他然后带着李相赫一走了之,在这么多对手面前张景焕根本活不下来,他也就少了一颗心腹大患。

  然而为什么没有呢?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难题。”金正均的神情突然异样起来,他仿佛在思索着用词,最终改变了说法:

  “如果你能替我解答,我就带你一起走。给你一个见证神迹的机会,或者说,为你爱的相赫的人格送别。”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我会说的!”看见孙雨铉腿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寸,甚至被恶意地拧了拧,金基仁终于暴躁起来,“放了他,如果他死了,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了。”

  其实他对那个“钥匙”根本不知所云。他只是在面包房的天窗外无聊地环视时竟然看见了“蔡先生”,一时间来不及解释又绝对不能放过这条线索,就急匆匆地追了过去,结果正中敌人的下怀,直接被绑到了这里。

  蔡光振——那个往金基仁家中托付了一件神祇,委托他的父母研究但最终招致满门之祸的“友人”。金基仁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可偏偏他就出现在了梅格罗拉,从低飞的飞行器上下来,有说有笑地迎上不知为何也出现在那里的宋景浩。金基仁太冲动了,他根本没有分心思考为什么宋景浩会和他在一起,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直觉告诉他当年的事绝非巧合,现在那根引线竟然天赐一般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不抓住。

  孙雨铉靠在墙边没有半点动静,血液和体温的流失让他几乎休克,他的鬓发因剧烈的疼痛湿得像水洗过一样。金基仁不忍再看,心知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等待救援了。

  “给他处理一下,止血针没有的话,滞脉带总有吧。”他指的是一种便携的充气式绷带,压力比止血钳弱但比一般捆扎的布带要好上不少。军士身上普遍常备着,就连现在的旅行急救箱里也会用到。

  宋景浩和蔡光振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对着通讯器说了几句话,叫人过来帮孙雨铉处理伤口。然后盯着金基仁,示意他该开口了。

  金基仁斟酌着,在脑海里搜索着说辞:“虽然记不太清楚……但小时候母亲好像提起过……不过你们要‘钥匙’做什么?”

  脸颊瘦削的男人识破了他的小把戏,嗤笑起来:“搞清楚,现在是我在问你。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他从这扔下去。”

  金基仁只好示弱道:“好吧,其实我真的不清楚‘钥匙’是什么……只不过!我从小在铺子里长大,听过的琐碎东西不少。如果你能告诉我一点细节,也许我能猜出来也说不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考,之前住的地方一定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地下室可能也不能幸免了——万幸他去东郡前就把仓鼠托付给房东养着了。在龛塔的老家和铺子也应该被搜查过了……

  突然,有什么像闪电般劈中了金基仁的脑海,他仍是蹙着眉头,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家的东西……你们全都拿走了?一件都不剩?”

  “当然了,那可真是一大批呢。”

  “那……是收在哪里?”

  见男人眯起眼睛露出威胁的神情,金基仁识相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小时候和雨铉常在一个山坡上玩,有一次……不好意思,能告诉我要这把‘钥匙’有什么用吗?”

  “怎么说也是家人留下的东西,如果要拿走的话,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您不是他们的……朋友吗?”


  他尚未成熟的侧脸静静地垂着,一瞬间极像那个多年前躲在鞋柜后面好奇地看着来客的小男孩。当时收下臂弩以为只是一个普通调查的玉石铺主人还热情地招呼他失意的朋友吃一顿晚餐,浑然不知这就是信赖的友人递来的致命把柄。

  蔡光振的目光落在被丢到一边的仿制弩上,他第一眼就认出这就是按着自己的银弩的样式做的。静默了几秒后,他和解了:“告诉你也无妨。”

  “要实现灵魂复刻、现在叫思维投射好了,除了合适的人身之外还需要三样东西。不是说这三样东西是必要的,只是有了它们成功率才有保证。”

  “‘钥匙’就是其一,具体的用法要拿到才知道,用它和另一个条件也就是极其活性的钣猄原石结合起来可以达到激活的最适外部条件。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梅格要塞地底就潜藏着一樽纯度和质量都非常优秀的原石。不过它马上就要被带走了。”

  “那第三个条件呢?”

  蔡光振的嘴角讥诮地扬起,语调也变得疏离:“有人去找了。怎么样?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吗,本来不告诉你也可以的,带回去刑讯总能敲打出来……”

  金基仁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差点忘了自己编的故事进行到哪里:“就在那个、山坡后面,我们发现了个废弃仓库……所以我想会不会藏在了那里……”

  “你撒谎。”

  蔡光振轻巧地打断他:“你不会以为我把东西送去后就再也没关注过你们家了吧?”

  不等金基仁思考该怎么狡辩,他已经胸有成竹地站起了身,有异样的冷风裹挟着大雨刮进来,隐隐约约地,金基仁好像听到了引擎的声音。

  “‘钥匙’,其实就在那批东西中间,你已经知道是哪个了,对吧?”



  从俯瞰点一样的吊塔上能看到的风景比任何地方都要让人震撼。

  垂垂夜幕里,庞大的飞行物像一团吸光的黑雾一般逐渐向远处的某个地点靠近。它俯视着那片街区,宛如俯视着一盘珍馐。紧接着的景象,曺容仁的目力已经不能视了,但朴载赫凭借弓箭手的天赋还能看到,那东西伸出了数条触须一般的绳索,深深地伸入地下。腕表疯狂闪烁着,是李民晧发来的消息:他在研究所外安排的手下已经全部被他勒令撤离,离开前有报告说有人从东边靠近梅格要塞的废址。

  “他们要把那个……地下的那个东西吊起来?”

  朴载赫喃喃道。曺容仁马上抓住了重点:“研究所已经被炸毁,看来他们短时间找不到另一个更适合实验的地方,才不得不把要塞下面的物质带走……载赫啊,你能报告一下那个飞行物的方位吗?”

  “太庞大了,不是我们能限制的。”朴载赫明白曺容仁心中所想,只是他们这个距离下完全不可能摧毁那台一看就是最高坚固指数的材料造就的飞行器。就算对某些部位造成了伤害,它只需要迅速拉高、转向,依然可以飞快地离开他们的攻击范围。

  他的腕表又亮了起来,这次是李在宛的消息,上一条告诉大家他找到的援兵正在路上,下一条就爆了粗口:我X天上那是个什么玩意?

  “他应该也搬不来高空核磁炮吧?”朴载赫望着那个比黑夜还黑的物质缓缓升空,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幸好没,不然五个城区都要被夷平了。”


  站在吊塔的露天台上,越下越大的雨很快就让他们头顶的遮雨檐形同无物。曺容仁感觉喉咙有些干,仿佛嗅到了火焰的味道,紧接着他内里发烧一般地热了起来。他几乎忘了,出发前服用的抑制剂快要过有效期了,后颈上喷的喷雾也即将在雨水的冲刷下完全融化。

  曺容仁不动声色地往后推了推,干涩的嗓音道:“怎么样?”

  “已经吊到一半了,我猜他们要在两百米左右停止升高,往东南方向去的话那里障碍物很少……容仁哥,我可以用狼骸吗?”

  朴载赫转过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他显然闻到Omega散发的信息素了,但好心地没有理会,而是小心地、在曺容仁充满了纠结、犹疑、焦虑和不舍的神情中伸出手:

  “虽然不能破坏飞行器,但那个大小的石头的话……可以一试。”

  “如果现在不摧毁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哦?”


  手中握着的狼骸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一般,热切地蒸腾起一片水雾。曺容仁知道事态紧急不能拖延,也不敢有侥幸之想,但……

  他本能地把长弓往背后藏了藏,朴载赫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俯身过来不容拒绝地捉住了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让狼骸脱了手,落入自己手中。

  “就这一次……对不起。”



  52.

  竟然发情了。

  具体是从几时几刻开始的,曺容仁一点都不清楚。他只晓得从背后望着朴载赫拾起那张属于他的长弓、拉弦举箭的一瞬间他就懵了。热流涌上心头,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脊背蔓延、灌满了胸膛,他双腿打颤,只好拼命抓着围栏才没瘫软下去。

  弓上那条金丝弦被拉到极限猝然消弭,曺容仁理智的弦也仿佛崩断了。

  他还在害怕朴载赫重蹈覆辙,唯恐这仅数个小时的重逢被撕裂成噩梦的样子。他的心脏跳得几乎力竭,张开双唇想叫朴载赫的名字,然而喉咙紧张得只能挤出呜咽般的声音。


  那一箭射石饮羽如幻如电。鸦骨颀长的箭身在夜幕里闪烁着血红的光芒,把它周身的坠雨都染成血红色。那是在曺容仁的手里从来没有过的光芒,是在无数个刀光血影的杀场上也很少见到的景色。只有朴载赫能射出这样的一箭,它宛如一簇焰火穿透瞑瞑长空,在曺容仁几乎望不到的遥远的彼方炸出一团照耀了整个城区的炽焰。


  在那一瞬即堕的光芒里,朴载赫转过头来,望了曺容仁一眼。

  他映亮的侧脸上是堪称坚硬的神情,他牙关紧咬,瞳孔中的光明灭几起、流转不定,仿佛转瞬之间已经颠沛流离了无数轮回。只这刹那之间曺容仁就明白,那随着狼骸被夺走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的朴载赫也回来了。



  几乎是朴载赫抱过来的同时,狼骸在他的背后化作光雾消失不见,而曺容仁已然软得像一滩水,Alpha愈燃愈烈的信息素毫无回避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他头晕目眩、无所凭依,只能抓住朴载赫的前襟小声叫他的名字,像是某种求救的信号。

  朴载赫稳稳地揽住他的后背,轻声道:“交给我。”

(移步凹3/看置顶)

  ……

  “给他们留辆车,我们走吧。”李民晧无语地挥挥手,在靶场外等待一对处理发.情期的AO真是他做过最蠢的决定。顿了顿,他对明显心不在焉的金基仁道:“你想去看他就去吧。”

  “可是张景焕留下来的录音……”

  “那个我们会拿去分析。怎么,你不去就算了,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在人上手术台之前说几句话——怎么听起来像临终告别……”

  “我去。”

  李民晧这才露出一个憔悴但轻松的笑容:“打给李在宛,他找的地方,应该治不死人。”

  望着年轻人飞也似地跑走、开车离开的背影,李民晧觉得自己也得好好休息一下了。虽然一个晚上伤的伤失踪的失踪,但看了场浩大的焰火、拉到了新的援兵,还拿到了闻所未闻的新线索,似乎一切尚且有希望。

  攥紧了在停车场墙角里捡到的腕表,李民晧撑起雨伞,准备去往新的据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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